2024年7月25日 ,日本一个拍卖会现场,标注为“唐 显庆五年写经 ”的三行古笔切,以一千三百万日元的高价成交 ,折算下来差不多六十万人民币 。这种天价,哪怕再怎么见多识广的圈内人,恐怕也得咂舌。不少人跟着转发 ,喊它“史上最贵写经”。不过,这几行残片背后的故事,比价格还刺激——北京大学的许全胜博士弄明白了点门道:这东西极可能不是写经 ,而是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、后代人做梦都想见一回的《唐高宗实录》原稿残片 。
要说唐代的实录,那是顶级机密文献。除了韩愈那卷《顺宗实录》靠着大老爷子名气撑着留到现在,别的朝代的基本只有碎片残语,流落在后代史书引文中 ,有的还是错乱的。有意思的是,许全胜注意到这个残片上“显庆五年”字样,翻查资料 ,再结合内容 、时间,判断十有八九是令狐德棻主导续修,由刘知几、吴兢终审定稿的三十卷本《高宗实录》 ,和原先许敬宗的二十卷本区别挺大 。这么说的话,这是头一次有实打实可以对照、解剖高宗实录成稿环节的原始物证。是不是听着玄乎?真有那么夸张的吗?
才过没多久,另一张书法风格很接近的唐人写本也要现身拍场。这次记的内容 ,牵扯唐太宗和高宗两朝的零星事件,很多事迹后面根本查不到 。研究人员把两残片的书面仔细比照,缩写 ,排笔,一招一式都像极了,几乎能确认出自同一抄写人,而且背后很可能是官方史馆同一时期的写本。一拍脑门 ,估摸着这个新出来的残页,其实就是《唐太宗实录》的唐代原稿。那么,出现在民间流通的这些原写本 ,背后是不是一套完善流转机制?
从书法看问题,这可不是普通的抄手。两残本额头写满了初唐到盛唐大雅气象,方圆兼备 ,端正中透着灵动,法度森严,气象却极开放 ,比起后人那些写经,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。用笔节奏天然,锋芒和韵味混在一起 ,有唐代官方书法那种大开大合的气场。尤其“太 ”“皇”“大”这几个字——敦煌的《晋书》写本 、正仓院的《史记·河渠书》、徐浩手书《不空和尚碑》拓本、奈良东大寺正仓院国宝帐,这些权威存世作品,基本都能在细节上和这两残本找到共通点。看来,这写手绝不会是等闲之辈 ,甚至有可能就是宫廷档次的顶级高手 。他到底是谁,好像没人搞得清楚。
再回到“实录 ”二字,别看名字朴素 ,其体例以编年为纲,当朝最高机密,皇帝言行 、政令、军事、财政 、文化 ,什么都抄一遍。唐朝在这事上绝对严肃 。不但砸钱砸人,设史馆,捧来房玄龄、魏征、褚遂良、令狐德棻 、刘知几等各路大拿 ,查收《起居注》《时政记》《日历》:皇帝今天吃了啥,宰相开了什么会,外交官送走了谁 ,统统记录,不容有漏。据说,这些第一手原始材料,一路从府库到后代史书 ,几乎没有断链。所以后来的《旧唐书》《新唐书》《资治通鉴·唐纪》,底稿就是这些实录 。如果你硬要找一部“唐代日常”,实录比佛经都有看头。
怎么这么神秘的东西还会漂流民间 ,最后穿越国界飘到日本?这跟明清两代动辄锁进皇史宬可不一样。唐朝一开始相对宽松,有时候还允许高级官僚抄写带回家 。贞观时期,太宗明令抄实录副本分给太子、诸王和三品以上官员。后面自然有等级限制在 ,但抄本一旦出了官府,难保不外流——借书,馈赠 ,交情,谁知道会传多远。开元时,连科举都“提倡”考实录内容 ,说明它早就不是死封在国库。照这个渠道计算,唐代抄本漂到日本,似乎也挺顺理成章 。那么,实录到底能不能随便“流浪 ”呢?不是还有很多碎片早早消失了吗?
但故事又绕回到那句话——大部分实录都消失了。这和五代、宋初战乱 ,文献再整理,保存手段缺陷,管理疏漏 ,手抄本本身易损,总之乱七八糟原因摊开来看,没有哪样能单独解释。现在能活下来的这俩纸片 ,被切成“古笔切”,就已经不错,勉强撑起了遗产的门面 。其实 ,唐代写本本身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文献,更大价值还藏在书法样式 、纸张结构、典章沿革、阶层流动这些细节里。
但是,具体“唐实录”抄本是如何流入日本的?历史其实留了不少细节痕迹。唐和日本通过遣唐使维系文化通道 ,日本古时候很多官书典籍——经 、史、子、集——全靠这条路进口 。日本最早的全国书目《日本国见在书目录》,由藤原佐世奉敕,而且很清楚地标了三个《唐实录》:高祖 、太宗、高宗。哪怕明面没明说传流细节,但摆明告诉你:这些实录抄本早就在唐朝还没灭亡之前就流出去 ,留着日本朝廷、贵族手里。池田温说过,日本实录抄传多半跟渡来“写经生”——特别有名的像船花张善有关 。奈良文献《皇后宫职移文》写过船花张善“抄实录十卷 ”,可能指的正是太宗实录。这些写经生有相当于今天高级公务员的身份 ,不单是写字匠,还负责教书法抄写技能,把唐代那套规范和样式带过去。日本政府直接吸收这些顶级写经生当官员 ,把唐文化嫁接到本土,慢慢形成自己的抄本范式 。
思路串起来,链条就清楚了:唐的官方史书 ,通过出使输入日本,再交由“船花张善”们这些专业写经人抄一遍,藏进朝廷皇家档案。这次出现的残片 ,估计就是那批手艺人的精品,直接见证唐代书法之路怎么落地日本,并被本土化吸收利用。如果顺着史料捋,没啥破绽。
后来日本社会转型了 ,奈良-平安交界时期,律令制松弛,皇室资产外流 ,典籍不再死守宫廷 。战国茶道盛行,搞收藏雅集,土豪 、武士、茶道家拼审美 ,把原来完整的书卷拆成册页、挂轴,“古笔切”这称呼就是这么来的。美是美了,可文件全被肢解。现在大家看到的两片 ,就是过去被拆分出来后,经历了一堆辗转,再流到拍场的 。这样一看 ,碎有碎的无助,却也没别的办法。
讲来讲去,这两片实录残本价值难以一言蔽之。它们是唐史修纂的实物见证,盛唐书法的化身 ,也是中日间文脉交流的纪念章 。从长安史馆、遣唐使 、奈良朝廷写经生、再到藏家手里,每一环都见证了一个时代的气息。想想一卷原本威严的史书,千年间变成细细碎碎的挂轴页 ,每个裂口和斑迹仿佛都在诉说着身世的破碎。
说到这里,有个问题实在难回避——古籍的命运,是命定要归入碎片 ,还是最后一定会被拼回完整?其实仔细想想,也许本身没有确定答案 。就像这两张纸,既像文物主体的遗腹子 ,也像历史捉弄下的玩偶。它们被称“国宝 ”,但离堂堂正正的《唐实录》仍差十万八千里,对于历史研究来说 ,很难绝对地说出到底补全了多少空白。也许,将来能发现更多,也许啥都没有 。
而今,档案保护、学术解析 、艺术品鉴 ,三种眼光轮番上场。有人关心价钱,有人盯着书法,有人只想拼出唐代那点遗风 ,有人甚至讲究它是怎么贴进“手鉴”的。诸多角度,都对。这正是有意思的地方 。假如仅作为收藏品,这两片纸算不上了不得的艺术工艺品 ,但摆在唐史学者眼前,它们每一个笔画、划痕、字体 、墨迹都似乎会透露线索。
在日本检索过相关传世实例,也见过一些拍卖行发来的照片 ,里面不乏有相似结构与纸质特征的书页。坦率地说,真正忧虑的不是谁花多少钱拍下,更不是这些残片的“流落海外”说法 ,而是如何最大限度利用它们,把碎片拼成大时代一瞬的轮廓 。这种碎片化,本身就是悖论——既是悲剧,又是福分。
也许过不了多久 ,又有学者或收藏家揭开出新残本,那时候说不定还会把现有的认知推翻。可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仔细照看这几页老纸 ,继续等下去,看看它们能带出什么新故事 。剩下的问题——比如这些断片能否最终拼回完整的实录,又或者哪天又会发现一批新的纸张 ,到底可能吗?
细想下来,不得不说学者和藏家、文化机构各有想法。有人认为应该立即公展供世界共享,有人只想稳稳捏在手里。可参考过去在东大寺、正仓院的管理传统 ,往往孤本易散,复制繁难 。碎的更碎,也许人们反而更爱惜了?
真的会有一天 ,所有残编断简,一个个能复原连缀,重现盛唐史馆全部盛景吗?也许只有时间能回答这种话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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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望本篇文章《家民:新发现唐代实录残片其史料价值与文化流传》能对你有所帮助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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